【一郎×齐勇】冬雪与青松(五)

一郎到家时,门口搁着双黑皮鞋,鞋缝也用干布擦拭过,不着一丁点雪水印迹。练功房的门关着,里面传出的撞击声让一郎有些心慌,他慢慢换上了道袍,轻推开门。

地上是另一双赤脚,足面跟他一样白,踏在黑色软垫上尤其扎眼。那人背朝着门,肩背魁梧,相比瘦削的一郎,他才是一个长期练功的人该有的样子。

一郎在房间的另一头压腿热身,直至龟田教授在沙袋前收了拳头转过身来,两人互鞠一躬,各自预备。

一郎心脏跳得有些厉害。每周三次训练,每三个月和父亲约定一次自由搏击,多年来这个规矩从未破坏。以前在山东时一郎也和别人实战,不过来了哈尔滨之后便都是他自己练了,他给自己的理由是没找到合适的道场。

龟田教授右手一动。凭借着残存的防御意识,一郎连续闪避躲开两次正拳,脚步却乱了。

父亲眼色冷峻,一郎猜他一定是看出自己这段时间的懈怠。这样一来,一郎反而不紧张了。他直直地盯着龟田教授,这张脸就像他的皮鞋一样严谨无趣,无论何时何地。

“你长得真像你父亲。”他们每去一个新的地方,一郎都会听到这种话,频率高到他甚至想要研究一下,会不会有些人基因里面潜伏着魔鬼,那魔鬼时刻君临天下,连生儿育女时也要将另一方的特征掩埋剥夺,只烙下他自己的。

一郎一个走神,没躲开迎面而来的一脚前踢,他还来不及叫痛,整个人便扑倒在地。软垫其实很薄,防滑罢了,摔倒时几乎起不到缓冲作用。一郎双膝跪地一声闷响,脸上酸楚麻痹,他睁不开眼睛,晕眩中隐约有鲜血,一滴两滴,渗进密匝的黑色纤维里。

搏击中见血并不罕见,如果是在道场,一郎兴许会一鼓作气把自己从地上掀起来。但此刻他抬头望着龟田教授坐地调息的背影,胸口擂鼓般的闷响却渐渐散尽了。

他甚至笑了一下,引得鼻梁更加酸痛。要进攻,要掌控,这是龟田教授的生存意义,他做不到。

齐家的早餐是鸡蛋、大米粥和齐妈妈头天晚上蒸的包子,萝卜肉馅的。齐伟坐在桌边揉着眼睛,还不忘叮嘱哥哥别忘了贺卡。谁没个起床气呢,齐勇不耐烦地嗯了两声,一个包子转手塞到弟弟嘴里。

早读时没见到一郎,赵天亮还问齐勇一郎干嘛去了,齐勇摇头说:”估计是起晚了,昨晚上玩土了坷垃玩累了。“

到了第二节下课,一郎还是不见踪影,孙曼玲回头说道:”一郎会不会病了?“

齐勇手上转着的圆珠笔咔哒一声掉了下来:“心疼了?”

孙曼玲已经有了免疫力:“对啊,你管得着吗。”

齐勇啧啧:“早承认不完了吗?回头哥帮你跟他说说。”

间操时全校学生在操场上集体跑圈,俩人还斗嘴。收了操齐勇先去了趟韩老师那,下午班里要大扫除,他去领新买的拖布扫帚,打完铃才进教室。

老师还没来,消失了一小天儿的那位正在座位上埋头看书。齐勇摘了帽子围脖塞进书桌,倒出英语书里的卡片,抬手扔了过去:”我弟给你的。“

一郎笔尖顿了顿,这才缓缓抬手去捡,齐勇本来拿余光瞥着一郎,待人转过头来,却怔住了:”你脸咋了?“

刚刚一郎侧脸对着自己,齐勇没注意,这会儿才发现他右脸颧骨连着鼻梁一片淡青。

听到问话,一郎收起卡片:”上午对卷子了吗?“

齐勇继续追问:“你掉沟里啦?”

一郎目光平静:“卷子,借我对一下。”

齐勇抽卷子时直翻白眼,这外国人没法沟通,太他妈艮了。

离下课还有几分钟时,韩老师开始给大家安排活儿,说到一半又扯远了话题。前几天大学那边发生了两起抢劫案,上了新闻了,嘱咐他们打扫完毕务必早点回家,女生都搭伴走,年根底下,天黑得早,真碰着坏人了别硬来……

齐勇瞥了眼一郎,一郎脸上的伤明显是让人打的。这人虽然性格古怪,可也不像是惹是生非的主,难不成是人家看他穿得溜光水滑的,就给他劫了?

正琢磨着要不要再问一问,韩老师溜达到了最后一排,自己给自己打了个岔:”齐勇啊,你这桌布该洗了啊。“

齐勇忙说:“老师我这上周刚洗的!”

韩老师没理他,接着唠叨着安全安全,返身走了。

身边人没有一个能好好说两句的,这一天过得实在憋屈。齐勇长叹一声卸了桌布,正要往书包里塞,只听有人喊他。

“班长?“

齐勇没好气:”干啥?“

青面兽望着他不说话,眼角居然慢慢堆起点笑意,齐勇被他笑得莫名懈了劲儿:“你……笑啥?”

“用不用我帮你洗?”

齐勇低头看看自己手上这团染了各色笔道的绿桌布,头一次觉得,男生娘们儿一点儿,也还是可以接受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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