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伯

讲一讲搬家那天。 @王二毛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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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哥，醒醒。”

“大哥？”

岿然不动的后脑勺，任凭阿诚喊了两遍，仍旧岿然不动。明楼最近常说，要把头几十年的夙兴夜寐，一点点都补回来，阿诚长叹口气，平时补一补也就罢了，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人拎起来。餐厅还有刚买回来的面包，再耽搁一会儿，可就冷透了。

阿诚绕到床的另一边，佯怒道：“大哥，我知道您醒了。”

床上的人还是没动静，阿诚扬眉笑笑，多年的实战经验告诉他，叫醒一个装睡的人，除了坚忍不拔的尝试以外，还需要点奉献精神。

他俯下身来，在那人抿着的嘴唇上飞快地蹭了一下。

毫无意外地，明楼嘴角牵出一丝得逞的笑意，他眯起眼睛，欣赏着沐在晨光里的爱人：“才几点啊。不能因为我说你老了，你就不睡觉了吧。”

阿诚转身去拉衣柜的门：“我约了工人，中午来搬东西。”

一边摸着下巴，心里琢磨着怎么把明楼这些高级西装塞进两只皮箱里。

“需要我帮忙吗？”床腿配合着话音，吱嘎吱嘎地响了几声。

 “你能帮什么忙？”

话既出口，阿诚便后悔了，果然，下一刻一双手便攀上了自己的腰际，旋即沿着衬衫侧边的走线慢慢向上，揉至肩膀。

“哎——”阿诚拿他没办法，转身过来把人推远了一点：“要帮忙是吧？”

明楼仗义十足：“说吧，要我做什么。”

阿诚撇嘴笑笑，从衣柜里拽出件长风衣塞进明楼怀里。

“带阿列克出去，下午再回来。”

明楼一怔，袖子卷到一半又愤愤地撸了下去。

不过，吃上早餐的明楼很快就忘了被爱人嫌弃这事，他看了眼桌上的东西，然后很自然地，用一根筷子剜了苹果酱抹面包，另一根伸进咖啡杯里，搅开化了一半的方糖。餐具电器连带着其他怕摔怕碰的，昨天已经统一运走了，眼下唯一的这双筷子，还是阿诚昨晚从橱柜底下翻出来的。

一杯咖啡下肚，明楼精神了不少，他倚着门框，看阿诚把书架上的书抱下一摞来，撅着屁股规规整整地码进木箱子，起身再去抱下一摞。

这个画面，明楼是不介意看上一整天的，但别人不一定这样想，当阿列克第四次挠门时，明楼终于从抽屉里拎出狗绳。

走到门口，还是不放心地转回来：“真的不用我陪你？”

见闻声回头的人眉心拧成疙瘩，明楼连连摆手：“好好，我们走还不成。”

没有了这对捣乱的，阿诚速度快了不少，一高二矮三个书架，整整一面墙，转眼被撤空了一大半。这么些书，他也没打算都带走，挑出来四分之一，明楼没怎么批注过的，留着捐给附近的孤儿院。

至于书是如何一本本住进来的，阿诚也记不清了，他只记得刚来那会，这整个屋子里能翻页的，除了日历，就只有一本发黄的相册。

如今这本相册还在，不知里面的照片是不是更旧了，阿诚只摸了摸封面，然后小心翼翼地压进了皮箱里。

阿列克在公园里跑累了，跃上长椅的另一头，施施然眯起眼睛。

明楼抖开手上的报纸，喝了口咖啡。刚才买饮料时，还遇见了两个以前的同事，他们说将军最近与富尔密谈过几次，他们说，这是好事。

明楼在树荫里抬起头来，天空似乎被榭寄生巨大的树冠缠绕住了，枝叶切割出无数条蓝色的碎块，不时有一两只鸽子扑翅飞过。

每搬一次家，都是一次告别，抛弃一所房子，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第一次。好在这回，没有那么多不舍。至于带走哪样扔掉哪样，明楼都不大关心，只要阿诚不丢就足矣。

明楼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换房子，也不愿想下一次会因为什么换房子，如果非要他预测一个缘由，但愿是阿诚又捡了只猫回来吧。

平整宽阔的草地上，一群孩子在追逐嬉闹，他们穿着同样的蓝色衣服，时而被一位白裙子女士叫到一起，围坐着唱歌。

明楼想，阿诚那时候也就那么大，多快啊，转眼间头上就长了白发。他有时候会梦见过去，梦里没有枪，也没有血，梦里的阿诚还是个孩子的模样。

法斗听见主人唤它，扑棱一下站了起来，明楼笑着拍拍它的脑袋：“走吧阿列克，咱们不该把小孩一个人留在家里。”

房子里空荡了许多，几扇光线停在地板上，空气里浮着一点灰尘，就像他们刚搬来时那样安静。

卧室的门开着，那张吱嘎作响的床没有了，床下的羊毛地毯重见天日，色块比周围颜色淡一点，阿诚侧身躺在一方浅灰色的框里，像是睡着了。

阿列克被解开了绳子，立刻朝着客厅角落的食盆跑过去。

明楼走到阿诚旁边，慢慢地坐了下来。天气真的很好，玫瑰色的夕阳，映在阿诚的脸上，比清晨更美。

明楼也躺下来。

不知何时，吃饱喝足的阿列克默默地趴在阿诚脚边。

阿诚小憩了一会，再睁开眼时，明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。

阿诚笑起来，有点不好意思。

明楼也笑，他拉着阿诚坐起来，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眉毛，然后是脸颊、下巴，在阿诚眼角微微泛红的时候，凑上去吻了他。

阿诚下颌搁在明楼的肩上，他想说点什么，却只是闭上了眼睛。

明楼拍拍他的背，哄小孩子似的。

他说：“你还好啊，有我陪着。”

岁月炙烤过的词句，褪掉了铁甲的锋芒，它属于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