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谭季】21(完)

9.

谭宗明的烟刚凑到嘴边,就叫季白夺了去。谭宗明本想说“医生说了得忌烟忌酒”,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:自从季白车祸,自己就有点婆婆妈妈的,不好。于是谭总默默地,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。

季白眼见谭宗明长臂一伸,将烟灰缸搁到了床中间。

两个人并着肩吞云吐雾,没多久房间里便烟气缭绕。

季白披着睡袍下床,打开扇窗,让风进来。庭院里的灯光星星点点,楼下泳池浮动一汪幽蓝。

谭宗明盯着窗户边的那道颀长背影说:“我后天要去趟美国,大概四五天回来,你……”

“我回霖市。”季白没回头。

真无情啊。谭宗明无奈,试探道:“那我叫他们把返程机票直接改到霖市?”

季白望着远方墨染的林梢微微一笑,转过身来:“不务正业。”

谭宗明放下心来,拍拍枕边:“回来,别着凉。”


季白很快便睡着了。

借着月色,谭宗明伸出手指,触了触季白额头上的纱布,然后是发凉的鼻尖,还有薄薄的嘴角。

睡梦中的人哼唧一声,翻了个身,拿背冲着谭宗明。

谭宗明不禁莞尔,替他拉了拉被子,闭上眼酝酿睡意。

 

不知过了多久,谭宗明醒了。

眼前一片断壁废墟。

没有月亮,只有一点稀薄的星光。他不知道这是哪,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,他根本来不及想清楚这些——他被紧紧缚在一张破椅子上,手脚动弹不得。

突然间,一根绳子缠上谭宗明的脖子,他看不到背后是谁,只觉得绳子越收越紧,周遭的空气正一点点被抽空……就在即将失去知觉的那一刻,暗夜里似有光亮从由远及近。

一个人影渐渐清晰。那人的脸被举起的枪遮住了一半,但谭宗明看得见他眼里的寒光凛冽,像一匹被激怒的狼。

他来干什么呢。谭宗明拼了命挣扎,始终喊不出声音……

 

腾地睁开眼,他还在自己的卧室里,天还没亮。

紧接着,谭宗明发现自己真的动不了了——季大队一边胳膊腿都压在他身上,完全拿谭总当人肉抱枕了。

谭宗明费力地把人从自己身上挪开,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。心说这胳膊腿平时看着挺细挺长的,怎么这么压秤。

梦魇的阴影未褪,谭宗明转头望向季白安静熟睡的侧脸,心下自嘲:原本看上的就是匹小野狼啊,怎么可以一领回家来,又舍不得他去狩猎。

 

谭宗明想着想着又睡了,再醒来时,日上三竿。

季白穿戴整齐,从浴室里出来:“我出去一趟。”

“去哪?”谭宗明立马精神了。

“跟几个警校的朋友,吃个饭。”

谭宗明只好起床,陪着季白去了车库,然后眼看着他从两列豪车间穿过,坐进一辆最低调不过的辉腾,发动车子,调好导航,隔着墨镜朝自己微微一笑,扬长而去。

真无情啊。谭宗明朝着车尾灯叉腰叹气。他深深怀疑,等过几天去了霖市,这位重回工作岗位的季大队,会不会把他自己扔在家里。

 

开了四十多分钟,才到达市中心。

饭店门口一见面,季白免不了被埋怨一通。往年集中学习他都不来,今年他们总算在名单里看见季白这俩字了,结果来的又不是他。

一打听才知道季白车祸入院的事,一伙人本想去探望,谁知季白不仅出了院,而且人就在海市。于是更气,人都在这还不吱一声,忒不够意思。

 季白既不辩驳也不解释,他能说什么呢,总不能说我是高高兴兴被绑架来的。

 算起来,他们这些人毕业也五六年了,如今在座的基本都调离了最初的岗位。唯有季白,军功章一堆,却一直在一线趴着。

有人问季白你怎么想的,季白反问你们又怎么想的。

结果他们有的叹气,有的笑,说的话倒都差不多:

 “单身的时候,你冲锋陷阵没人管,可等你谈了恋爱结了婚,再生个孩子,就由不得你了。”

 “我们局有个副队,还是咱们下一届的师弟,前一阵办案时受了重伤,现在还在医院里,我来之前去看他,他家里人都瘦了一大圈……”

 “总之季白,到时候你就明白了,谁能忍心让他们天天跟着咱担惊受怕?”

 

季白觉得他们说的也没错,可又不全对。

他这几年忙于工作,自己的事情也没心思考虑。如今又来个姓谭的,大摇大摆地闯进他的生活里,使得结婚这事,更遥不可及了。

只是他堂堂谭总,也会担心吗?

季白心里一动,脑海中出现的画面,竟然是谭宗明一边窝在沙发里喝咖啡吃胃药,一边还开着电脑打着手机遥控各路人马的样子。

见季白嘴角含笑若有所思,边上人打趣道:“季三儿,你该不会已经有女朋友了吧?”

季白大笑:“我就不能谈恋爱了?不过,我家那位没那个精力和时间担心我。”

是啊,他不担心他就算不错了。

 

回程时,季白基本没用导航,全凭来时的记忆,一路畅行无阻。

今年暑热来得晚,路旁一树树白玉兰还未谢,车窗外高屋鳞次栉比,行人步履不停。

季白忽然有点喜欢这座城市了——至少,它比北京空气好,比霖市更繁华。而以他现在的能力,要调动工作也不会很难,甚至不需要谭宗明插手,他自己就可以……

一阵温润夏风,卷着玉兰花香拂进车里,也吹散了季白的胡思乱想。

季大队嘴角轻挑,踩了脚油门。

毕竟,路还长呢。

回到谭宅时,正值午后最热的时候。季白停车入库,甩上车门没走两步又站住了:只见辉腾旁边的空位上,不知何时,多了一辆Panamera。

 

书房里,谭宗明向安迪如实告知了最新的调查结果:他派的人找到了安迪的弟弟,而这个男孩的身体情况,再次坐实了安迪可能患有遗传性精神疾病这一可能性。

见安迪缩在沙发里发抖,谭宗明一时间竟也无从安慰,只能走过去,用力地抱了抱她。

帮她到这,谭宗明终于也开始无能为力。以后的路,安迪必须自己坚强起来。

谭宗明望向窗外的淡蓝天空,自问如果可能变成精神病的人是季白,他又会怎么办。

过了许久,安迪终于哭出声来。

哭出来总比憋坏了好,谭宗明刚刚松了口气,可一转头,整颗心又被提了起来。

季白就站在门口,不知多久了。

谭宗明佯装镇定地在安迪背上拍了拍,站起身来。谁知门外的人见状摆摆手,一脸无所谓地走开了。

留下谭宗明在原地愣神:不会吧,这么大度?

安迪情绪渐渐稳定,谭宗明叫了司机送她回家,她这样也开不了车。

送走他们,谭宗明站在楼下,悄悄仰起脖子朝季白房间看。

没人趴窗户。

谭宗明不服气,转念一想,难不成是暴风雨前的宁静?

快步进屋上楼,季白房门半开着,屋里人正在扣行李箱,啪嗒两声,清脆悦耳。

“你干嘛呢?”

箱子被立到一旁:“收拾东西,回霖市。”

果然。谭宗明暗喜,走过去一伸胳膊搭着季白的肩:“吃醋了?”

“吃什么醋?”

“没吃醋你跑什么?”

“明早的飞机,现在不收拾难道等你来收拾?”

谭宗明胳膊放下来,盯着季白看了半晌,咬着牙说:“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?”

季白愣了一秒,抱胸道:“你是以为我看见了不该看的,所以收拾东西要走?”

谭宗明心说你再打我一拳再走也行啊,至少说明你在乎,而这种可悲又可耻的自由,他一点也不想要。

季白见谭宗明板着脸,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腮帮子,笑道:“我干嘛要有感觉?”

“起初我的确怀疑,你有个关系非常好的异性朋友,但当我在门口看见你们,我就知道,你和她什么事都没有。相比你我之间,你拥抱她的动作太过生硬,而她对你也几乎没有任何回应。你们也许相识多年,但我猜,应该从没有比这更亲密的肢体接触。”

谭宗明抓住一个重点:“你早就怀疑过?”

季白哼了一声。

谭宗明又抓了个重点:“你还分析过我和你的肢体接触?”

季白嗯了一声。

谭宗明好奇道:“所以你分析出什么了?我有几成喜欢你?”

季白眉毛挑着:“类似吧。但我自己身在其中,主观因素影响,可能有误差。”

 

谭宗明啼笑皆非,他原本想等季白伤好利索了,再进入下一步,但现在季白逼着他不得不改变主意了:在床上还能分出心思分析这个那个,太TM可气了。也好,你不是爱分析吗,老子就让你好好分析分析。

他打定主意,要给他的刑警队长再提供点第一手资料,特别翔实,极其深入的那种,他希望通过这些研究,季大队能学会记住该记住的,忘掉该忘掉的。

 

季白尚不知他在盘算什么,说:“所以你可不可以讲讲,她究竟怎么了?”

谭宗明痛快答道:“当然可以。来,给你看点东西。”

说罢转身出去,季白跟在他身后,本以为谭宗明他会去书房,没想到他却推开了旁边卧室的门。

 “进来,然后把门关上。”

季白狐疑,但看谭宗明一本正经,也就照做了。

“窗帘。”

这回季白站着没动,谭宗明见状,勾嘴一笑,自己过去拉上了窗帘。

厚重的布料将午后阳光隔绝在外,房间里骤然幽暗下来。谭宗明这才朝着季白脚边的床头柜扬了扬下巴:“自己看。”

季白俯身拉开抽屉,他不相信里面会有任何可以称作文件或是材料的东西。

果然,只有一堆花花绿绿的小方盒,和几个装有不明液体的瓶子,封皮上都是英文。

季白只扫了一眼便甩上了抽屉,嘴里还低声骂了句什么。

谭宗明背靠窗子,松了松衣领扣子:“其实,我还有很多事情,需要向季大队汇报。”

季白咬了咬嘴唇,挑眉冷笑:“那我倒要提醒你,既然是汇报,所有问题必须一次交待得清楚彻底才行。”

谭宗明走到他跟前,微微低下头,贴着季白的耳垂道:“领导满意为止。”

 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
第二天,司机从机场回来和保姆悄悄抱怨,说他送机路上被老板莫名其妙训了一通,原因不过是他车开得快了点,颠了那么一下,而坐后排的那位季先生微微皱了皱眉。

至于那么凶吗。

至于吗。

 

 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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