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一郎×齐勇】冬雪与青松(十三)

据说今天发了(一部分)货。

——一个紧张的中年妇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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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勇来不及打掉身上的雪,三步并两步奔上前抱住弟弟:齐伟刚喊的那句算是对一郎喊的吧,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跟外人讲话了,病也好了?该不该立刻让齐伟把刚才的话再讲一遍?正为难着,齐伟冲一郎举起小拳头。

“你别过来!我打死你!”

警告措辞严厉,搀着一把鼻涕眼泪,在飘着雪的家属院里回荡。

一郎见那兄弟俩一个哭得不行一个乐得不行,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做对了什么事儿。齐勇对弟弟解释好几遍“真的是闹着玩的”,齐伟看上去是信了,但还止不住抽抽搭搭,沉浸在忧伤中无法自拔。一郎跑去小卖部给他买了根巧克力冰棍,又陪着打了会儿雪仗,这才算略略抚慰了小孩的心灵创伤。

各回各家时仨人都冻得够呛,末班公交车的车窗上白霜有半寸厚,一郎透过一小块被手掌捂出来的半透明的玻璃向外看,路灯底下隐约还站着一高一矮两个雪人。

一郎自己也好不到哪去,鞋里都灌了雪,被体温融掉之后像踩着两只漏了水的暖水袋。一郎进门脱了袜子换上拖鞋,门口地垫上被他踩出两滩不规整的鞋印,冰碴和尘土混合成泥浆。一郎拿起抹布,定了两秒,又把抹布挂了回去。

“吃晚饭了吗?”问话从书房里传来。

“吃过了。“一郎不再管那鞋印,他朝伏案写稿的父亲躬了躬身,“我去睡觉了。”

 龟田教授停下笔,隔着眼镜片望向自己的儿子:“一郎,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决定。”

一郎没吭声,龟田教授说:“回去读大学你会有更多选择,你可以学医。”

“我说了,我不回去。”

“或者学经济,也很适合你。”

“我在那没有朋友。”也没有家。一郎喉咙梗了梗,后半句还是没说出口。

龟田教授皱了下眉头,似乎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幼稚,“人生来就是孤独的。一郎,你以后会明白。”

一郎忽然有点想笑,他抬起头直直望向父亲:“那是你的人生。不是我的。”

龟田教授眼里有一秒的愣怔,“我知道你一直恨我。因为你母亲。”

一郎鼻尖一酸。龟田教授语气中似有惋惜,只是这惋惜与愧疚无关,他只是冷静地陈述着一个他所认为的事实,对于他来说,那个与他争吵之后服药自杀的女人只是一个无所谓的符号。

在一郎童年的回忆里,母亲温柔而浪漫,她最喜欢在花园待着,穿着素色连衣裙坐在石桌边看书,身后的木栏上开满了蓝色和粉色的绣球花。一郎每次回想起她,总是这样一幅画面。

龟田教授摘了眼镜,两手交握放在摊开的记事本上,似乎在等着一郎的回答。一郎有些恍惚,父亲的人生就像那本子上的一行行记录,过于冷静以至于冷漠,过于理智以至于自私。

而所有与他共同生活的人,都不得不依从于他的喜好和生活方式,活在他安排好的条框里。因为他永远是对的。

有些人的孤独是咎由自取。一郎知道自己终究会离开他,走得远远的。

拳头因为攥得太紧,指关节已经微微发白,一郎平静下来,转身离开了书房。他不想和他争辩,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也不会明白。

我不恨你,我只是不想成为你。

晚上十点,小卖部老板娘正往一沓沓零票上套猴皮筋,齐家四口人急匆匆推门进来,齐家大儿子看看身边有些紧张的父母,指着门边的冰柜小心翼翼地问: “你要吃哪种?你自己跟阿姨说。”

齐伟踮脚扒着冰柜,仰脸望向老板娘:“我要巧克力的!“

这天晚上,小卖部的巧克力冰棍被包圆了,满当当两大塑料兜扔在阳台冻着。齐伟滚进被子睡成一小团,老齐和媳妇小声聊着天,心里的一块石头卸掉了,长久积压的疲惫和忍耐一下子溢出来,身上松快得像是能多活个几年。

直到后半夜,父母卧房才响起鼾声,齐勇被一郎拽倒时胳膊抻了一下,动一动,肩膀酸生生的,他心说一郎胳膊腿那么细,爆发力倒挺大,估计跟他练的那什么卡拉胎有关系。

齐勇气沉丹田,借着月光在卧室当间练起武来,拳法是现编的,大体上融合了醉八仙与中学生广播体操之精华。

早春的哈尔滨也像是被人遗忘在太阳底下、慢慢融掉的巧克力冰棍,柏油覆盖不到的地方,土地泥泞不堪。节气比往年来得更早,四月初学校的丁香已经打了满树的骨朵,黑板左上角框出个倒计时,家长动员会后,就连一向让儿子放任自流的老齐,也开始拖着齐勇每晚出去遛弯锻炼,身体是革命的本钱。

韩老师在隔壁班的教室外面等打铃,心里琢磨着距离下个月发工资还剩几天,远远的自己班的几个男生拎着个脏兮兮的足球朝这边过来,韩老师被少年们的说笑声打断了思路,他猛然发现一郎那一口煎普不知何时已然变成碴普,大碴子味儿浓得快要盖过齐勇了。

韩老师在办公室里常说,齐勇之所以能压过吴敏一头,主要胜在心态,凡事想得开,不钻牛角尖。换句话说,就是心大。别人焦头烂额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,齐勇呢,天天就惦记着课间出去踢两脚球。

上课前齐勇跟一郎打赌,猜猜下节体育课会被哪个老师抢占,猜错的要在课堂上做广播体操。

孙曼玲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,“齐勇你又……”欺负人这仨字还没出口,长得活似金轮法王的那位已经杀气腾腾迈进门来,砖头厚的数学卷子一掌拍扣讲台上。

齐勇目视前方,嘴角咧条缝:“别管我怎么猜的,反正你是输了。”

一郎刚才踢球时没怎么出力,这会脸颊倒红了,看样子有点为难,齐勇刚想说“你要是不敢就算了”,一郎忽然冲他笑了下,腾地站起身,桌子也跟着吱嘎一声。

金轮法王正画着辅助线,粉笔头闻声一挫,一回头只看见满屋子求知若渴的小脑瓜,瞪瞪眼睛,又换了根粉笔。

刚刚千钧一发之际,齐勇一把拽住一郎的校服袖子,硬生生把人摁回座位。手腕不小心还磕了桌角,等金轮法王转回去,齐勇才敢龇牙咧嘴,而旁边那人得了便宜还卖乖,望着齐勇一脸的“这可是你不让我做的”。

真的很欠打。


就怕打不过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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