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楼诚】你好梁同学(二十八)

Z大社团五花八门,正经的如支教的创业的,也有不那么正经的,如看鬼片的和打麻将的。郭骑云大一开始玩摄影,梁仲春闲得慌,自己攒了个电竞社团,还取个半土不洋的英文名,叫Fever。兴许是大力笼络女玩家入伙这一决策实在英明,Fever成立仅一个月,便横扫其它同类民间团体。

梁仲春红了,哪哪都有熟人,从宿舍走到西门叫人拦下五六回,明诚和郭骑云走没影儿了,梁社长一溜小跑跟后边撵。

路边白烟四起,仨人围着矮桌撸串,一人喝一肚子凉风,梁仲春还催:“快吃快吃,我等会儿还得开会呢。”

明诚说:“你们那些人开什么会,开黑还差不多。”

“真开会,最近有个校际比赛,选人呢,你上不上?赢了有奖金。”

明诚一笑,往盘子里舀了勺麻酱:“上呗。”

这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,梁仲春眯起眼睛煞是得意:“那成,等会儿我让招新组的给你拿个表……”

明诚眉毛一挑:“你他妈……”

梁仲春嘿嘿两声:“走个程序,走个程序。”

Fever不愧是Fever,明诚填着表就发起烧来,太阳穴一鼓一鼓地疼。看不进书倒不如早点睡觉,一脱衣服才发现左右胳膊上长了几个小红包,露在空气中,还有些痒,明诚不禁嘟囔了一句:“什么玩意儿。”

郭骑云凑过来,研究半天也辨不出个所以然,说:“我奶奶专给人看疑难杂症,十里八乡都有名,我打电话问问她。”

老人家听郭骑云描述完病情,掐算了半天,最后说:“这娃耽搁不得,还是赶快去医院吧。”

上了出租车,郭骑云有点不好意思:“我小时候肚子疼,我奶奶让我坐门槛上喝刷锅水,喝完就好了,真的。”

明诚笑了好一会儿:“老太太人真好。”

大晚上的,医院急诊科还挺热闹,小孩玩刀割了手,大人喝酒休了克,明诚排着队候诊,感觉自己有点浪费医疗资源,跟郭骑云建议:“要不去我去明教授家弄点刷锅水喝喝得了。”

关键时刻,寝室长保持了理智:“你喝刷锅水没用的……你又不是肚子疼。”

事实证明,明诚的病跟疑难杂症不搭边。从医院出来,他先给程老师打了个电话,又给远在上海的明楼发了条信息:我后天有点事,您自己想招儿回来吧。

明楼一个电话打过来:“那不行啊。”

明诚被气乐了:“没开玩笑,真有事儿。”

“你有什么事?我听听。”明楼不紧不慢地,似是做好了以德服人的准备。

明诚斟酌道:“我有点发烧。”

 “感冒了?”

 “……水痘。”

“水痘?”明教授重复了一遍,“明台很小的时候,好像得过。”

“成人得水痘,也很正常。大夫说的。”

明楼笑着嗯了一声:“大夫还说什么了?”

大夫还说,为了避免传染他人,最好对患者进行隔离。明诚刚刚已经和程老师通了气,接下来这一周,他都不用出门,也不用上课了。从宿管大爷那领了门卡,明诚当晚就搬进了走廊尽头的空寝,屋子空了太久,来回拖了两遍地,灰味才压下去。

暖气刚停,寝室又背阴,明诚发着烧就更冷,确诊之前没觉得多痒,这会儿蜷在被窝里,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。

第二天头两节没课,梁仲春九点多来慰问,送的小笼包和南瓜粥。明诚吃完早餐也醒透了,开了电脑打了两局Dota。

其实不用问也知道,这种地下比赛没多少奖金,输赢都无伤大雅。大概是军训后遗症,明诚忽然觉得其实一帮弟兄朝着一个目标努力,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。

正泡着血泉,又有人敲门,门一开明诚便愣了:“您怎么来了?”

明楼还拎着他那电脑包,衣襟挟着料峭春风,冲散了屋里的包子味,他盯着明诚眉心鼓起的一颗红亮的小水痘,莞尔一笑:“来接你。”

明诚怔了两秒,忽然“啊呀”一声,几步蹿回电脑前,不忘分神嘱咐明楼:“您坐那等我一会儿,就一会儿。”

改签了机票赶回来,说了不到三句话。明楼无奈,只好搬了个凳子坐边上。游戏他不懂,在他看来,打游戏的人更有趣。明诚手指纤长有力,大眼睛提溜乱转,两扇睫毛也跟着扑扑棱棱。

明楼笑了笑,面对复杂问题,这孩子总能表现出远超出同龄人的周到稳妥,特别是感情方面……可有时候,也还是个孩子嘛。

明楼莫名操心起来,孩子总是要长大的。

背着大包从宿舍出来,明诚一再声明不能白住,见明楼抿着嘴角不搭话,明诚轻咳一声:“要不,我教您打dota吧。”

这小子诡计太多,脸皮又太薄。明楼笑道:“我这个年纪,是不是入行晚了点?”

明诚隔着口罩乐了两声:“是有点晚。不过也没事儿。我带您。”

俩人各自吃了碗拉面,明楼回到家,换身衣服便钻进书房不出来了。明诚归置好东西,又扫了扫地,连花也浇了,在客厅晃荡了几圈,忽然有点不知所措。

阳光暖融,书房的门虚掩着。明诚拉开冰箱门,又关上,拎起菜刀,又插了回去。最后他灵光一闪,摁开了咖啡机,机器预热的噪音瞬间湮没了书房里隐隐的翻书声。

咖啡搁到书桌上,明楼略一抬头,不由得晃了神。不久前才跟自己表白的小孩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,穿着睡衣发着烧,还要撑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:“明教授您晚上想吃什么?”

明教授有点惆怅。他忽然觉得把这个人请回家住,实在不大明智。

自己的定力难道还不如个孩子?

见明楼只望着自己不说话,明诚咽了咽吐沫:“冰箱里有青椒,可以做个虎皮青椒,里面放肉馅。”

“行,你看着办吧。”

待明诚从书架上顺两本科幻杂志走了,明楼对着电脑,方才轻笑一声。还虎皮青椒呢。

明楼改完书稿从书房出来时,天快黑了。客卧的门敞着,杂志封面上的璀璨恒星静静地摊在枕头边上。明楼在门口杵了一会儿,到底没舍得喊醒要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的那位,轻轻带上门。

对着灶台沉思片刻,明教授最终决定扬长避短。明诚没多会儿便醒了,速冻饺子热气腾腾地正要出锅。

明诚捏着筷子,试探着咬了一口,熟了,心里还挺高兴,又一连吃个几个。直到他口渴去拿饮料,一开冰箱门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。

他抠开可乐拉环灌了一口,回到桌边,望着明楼有点不好意思:“明早上您想吃什么?”

明楼一抬头,又瞧见明诚两道剑眉中间的小红痘,笑了:“虎皮青椒。”

浴室传来水声,明诚抓抓头发,想到要和明楼相处一周,还不能洗脸,不由得懊恼。他以前也在明教授面前出过丑,打架负了伤,来他这抹药什么的,可这回不一样,这回是真丑。

丑就丑吧。明诚横了心往沙发上一倒。老子还就不走了。

明楼推门出来,电视里正播着游戏频道,明诚神情紧张,俩眼睛直勾勾只顾看比赛。明楼拿浴巾搓两把头发,挨着他坐了下来。

明诚吸了吸鼻子。他闻到了明楼的味道。那应该是沐浴露的味儿,跟香水同个系列的。

客厅没开灯,明楼对着眼花缭乱的比赛蹙眉头,鼻梁的线条活似一美院哥们涂的希腊青年。明诚觉得身边这人像是沙子砌的,一触,便能化成灰。继而他发现,明教授的浴袍带子更碰不得,系得那么垮,仿佛稍微变个坐姿,就要散开了。

游戏解说嘶嚎着 “上上上”,明诚抿了抿嘴角,噌地站起身回屋上药去了。

要当师傅的那位遁走了,明教授独自研究天梯夜魇,等了好半天,也没人出来答疑解惑。

估计是直接睡了。明楼摁掉了电视,决定再次扬长避短,回去改他的稿子。

没等走到书房,客卧的门“吱”的一声,咧开道缝。

门口的人绷着张脸没什么表情,鼻尖挂着汗,胸前和腹部大大小小的红点星罗棋布,再往下……穿着睡裤呢。

 “帮个忙。”明诚把手里的药膏递过去,扭身拿后背对着人家。他刚才快把自己扭成麻花了,也没够着背上的水痘。

明诚坐在床边,没穿上衣还热,他紧张。以前进澡堂子他从来不让人家搓澡,他后背怕拍,拍一掌,麻一片。眼下就这么把弱点亮给人家,总觉得有点任人宰割的意思。

好在明教授使的是一指禅,手指碰过的地方,都留下了柔和粘腻的清凉。明诚放下心来,开始给明楼分析刚刚电视里那局比赛,如果他来打,该如何如何,新学生闷葫芦似的,也不知听没听懂。

好不容易抹完了一面,明教授嗓音有些哑:“还有哪?”

“没了。”明诚转过身来笑:“多谢。”

明楼拧着药膏盖子,目光定在明诚左肩。距离上次看到这道疤,已经过了很久。暗红色的河流依旧刺目。它烙在他身上了。

残留着薄荷味的手指,从岸边缓缓拂过,明诚心脏扑腾着,他下意识地想躲,可到底也没躲。

明诚嘴角翘起一点:“明教授……心疼啦?”

明楼一怔,终于也笑了:“明知故问。”

明诚歪了歪头:“那还挺值得。”

明楼望着他,不知该骂还是该夸,只好正正神色:“穿衣服吧。然后早点睡觉,还有,再痒也不许挠。”

不能再落疤了。一个也不行。

脑袋从睡衣领口里挣脱出来,两天没洗的油头翘得更厉害,明诚瞄了眼墙上的挂钟:“您这么早就睡?”

明楼鼻音嗯了一声,带门出去了。不睡干什么?大晚上的,柳下惠不怎么好当。

明诚的低烧持续了四天,水痘终于开始结痂,几天后痂掉没了,明诚好好洗了个澡,只是临走了明教授也没吃上虎皮青椒——等明诚恢复元气有心思下厨时,青椒早就瘪了。

比赛在即,明诚抽时间还得跟队友磨合,讨论战术。Fever头一次参赛拿了个亚军,奖品是机械键盘。明诚表示满意,毕竟季军队只得了五个鼠标垫。

庆功宴上,大家喝酒吹牛,痛骂冠军队打得真他妈脏。小师妹坐在边上,梁仲春格外春风得意,酒杯一磕当即拍板,社团出钱,奖励每个队员一件专属战衣。说是战衣,不过就是网店订制的廉价T恤。

明诚那件正面印了个孤胆英雄,从熊熊烈火中挺身冲来,万夫莫当。

背上一行飘逸行楷:z大第一影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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