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楼诚】你好,梁同学(七)

年前最后一天营业,家在外地的早就请了假,Bada里里外外算上洋子店长也只有五个人。轮到明诚进厨房吃午餐时,已经快三点了,洋子见他进来,鼓着嘴巴指了指碗里,意思是:今天是鳗鱼饭哟!

每周的今天不都是鳗鱼饭吗?明诚暗自感叹,面上还是极尽夸张地瞪圆了眼睛,拿日语惊呼道:“真的吗?这是真的吗?”

扒了几口饭,明诚忽然侧过头跟旁边的洋子说:“对了店长,你准备那个了吗?”

“哪个?”洋子问。

明诚捻捻手指:“就那个啊。”

洋子眨巴两下眼睛,又摇摇头,表示还是没懂,明诚压低声音:“你不会……没给大家封红包吧。”

洋子悚然,在她有限的中国传统习俗常识里,红包应该是长辈给晚辈的。

明诚循循善诱:“店长,你听说一个成语叫破财免灾吗?

洋子咬着筷子尖,点头如啄米。这个她学过,她真的学过。

“过年封红包,本质上就是破财免灾,你想让家族兴旺,就把红包派给晚辈,你想让生意兴隆,就派给职员,想风调雨顺,就发给气象局……咳,我这么说你懂了吗?”

洋子默了几秒,终于长长地哦了一声:“我等下就去准备!”

一刻钟后,Bada family群组内一片欢腾,所有员工都收到了洋子的微信红包。明诚正磨着咖啡豆,转身朝收银台边的洋子竖了竖大拇指,洋子兴奋地攥着手机,她刚刚收获了“谢谢店长!”“店长我爱你!”一长溜爱的刷屏。

也有没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的,比如已经请假回家的朱徽茵,她给明诚发了条消息:你搞的鬼?

明诚回她:好好收着吧,洋子同志进步神速,骗一回少一回了。

临下班时,明楼打来电话,他们明天要回苏州,过完年才能回来,问明诚晚上有没有空,可以的话再去给明台补一次课。明诚想了想便答应了。明楼叫明诚在Bada稍等一会儿,他刚去拜访了自己的老师,正好也在附近,可以过去接他。

明诚换了衣服,跟还在忙活的同事道了别,刚走到门外,就听见洋子喊着“阿诚阿诚”追了出来。见她双手捏着个印着囍字的红包,明诚问道:“店长,你微信上都发给我了,你忘了?”

洋子没披外套,齐留海被风吹得乱飞:“不不,这是另外的。我希望阿诚,能得到双份的幸福,新的一年!”她一着急,中文便说得不那么标准。

明诚不禁笑了,心说你这样明年我还怎么忍心骗你。接过红包的同时,明诚张开手臂拥抱她一下:“谢谢店长,新年快乐。”

明楼的车也到了,明诚跟洋子摆摆手,坐进副驾驶:“今天是小年啊,还让明台学习,这样好吗?”

“你倒是会替他说话了。”

明诚刚要回嘴,一抬头见明楼面无表情地挂档给油,心说明教授是吃了枪药了吧,心里狐疑便噤了声,直觉告诉他,今天风向不大对,还是别去堵枪眼了。

等车子转了弯,倒车镜里也再看不见原地目送他们远去之人了,明楼才问道:“你女朋友?”

明诚大笑几声:“那是我们店长。我没女朋友。”

明楼深深地看他一眼,一笑转过头去:“大学期间,谈恋爱也很正常。”

“不谈,没什么用。”

“那要是,遇见合适的呢?”

明诚觉得明教授今天异常八卦,不过他还真没想过这问题:“那就遇见了再说……”抬头望见窗外的路牌,明诚直起后背,“咱不是回学校吗?”之前每次补习都是在明楼的办公室,所以他想当然以为今天也是。

车子迎着夕阳行驶,车里的人满身霞光,明诚从扶手箱里翻出个黑色盒子,取出墨镜递给明楼。明楼接过戴上,这才抿开嘴角:“明台放假了,现在在家。”

在家?明诚琢磨了一下这俩字,既然不是Z大家属楼的那个家,那就该是明家三姐弟的那个家吧。

他哦了一声,低头刷手机。其实去哪都一样,他只希望明家别太远太偏,回来时能赶得上公交或者地铁。

正值晚高峰,堵了半个小时才开上机场高速,等车子驶入了一片别墅区时,天色已暗,而且越走越僻静。明诚暗暗叫苦,这地方别说公交地铁了,出租车都打不着。

听见有人回来,明镜裹着披肩下了楼,吩咐厨房准备饭,又跟明诚不轻不重地寒暄几句,便回房了。她今早刚出差回来,时差还没倒好,头晕得很。

见明诚进了书房,明楼便去敲大姐的房门。

明镜捏着眉心问道:“大过节的你把人家孩子叫来,人家父母怎么想?”

明楼说:“我问了,阿诚说没关系,他还说,明台的学习是大事。”

“这孩子的确不错,关键是明台不排斥他,听说他今天过来,一早就写作业去了。”

“阿诚家境不是很好,苦出来的,明台被您惯坏了,多跟他接触接触,兴许能懂事一点。”

听了这话,明镜朝明楼倾了倾身子:“那你就多付点薪水给他嘛。”

明楼连连摆手:“那不行,他自尊心很强,又敏感,我怕他心里不舒服。”

明镜笑道:“我看你就是心疼你那点津贴吧。你不给我给,等会我就包个红包给他,过年了,他总不好拒绝我的。”

明楼也笑:“好,听大姐的。”

明诚把明台做错的数学题挨着讲了一遍,明台脑子快,稍微用心,一点就通。保姆上来叫他们吃饭,还说明董说的,让明诚也留下。明诚本想拒绝,可又架不住明台软磨硬泡,只好留了下来。

明诚跟明台坐在长桌一侧,明镜坐着主位,明楼在对面。保姆端来醒好的红酒,给每人倒上一点。

也许是酒精的作用,不知不觉间,明诚话也密了,跟明楼从院系新闻聊到中美关系,从化学实验聊到宇宙爆炸,明台偶尔插话,故意问些幼儿园问题,哄得明镜也跟着笑。明镜还问明诚家里都有什么人,被明诚举重若轻地带过去了。

吃完饭已经九点多了,明镜让明诚今晚住下,楼上收拾间客房,很方便的。明诚张了张嘴,没出声,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很难跟明镜说不。她刚塞给他一只沉甸甸的红包,可他知道,不是这个原因。

也许是因为明镜的眼神和姿态,太容易让人联想起母亲这个词了,可这偏偏是他不太熟悉也不懂应对的东西。

第一次,明诚有点求助似的望向明楼。

明楼看他一眼,没说话。等保姆下来说客房收拾好了,明楼才一拍脑门,跟明镜说他突然想起来,明天学校里有事,得跟阿诚一道回去,等忙完了,他自己打车去机场跟他们会合。

 “真不知道你天天都忙些什么。”明镜数落他几句,又叫来司机送他们一趟。这俩人都喝酒了,绝对不许他们开车的。

车子刚要发动,明楼却叫司机等一下。他下了车,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,见明诚一脸莫名其妙,明楼笑着解释道:“我大姐这车该换了,座椅加热都烫屁股。”

明诚笑出来,没想到明大教授喝点酒,还能说出“屁股”这种低级词汇。车开了,明诚回头看了几次,属于明家的灯火越来越远,渐渐的,湮没在了夜色中。明诚刚想问明楼,他明天真有事还是骗人的,可明楼已经阖上了眼睛。明诚忽然想起他说他白天去谢师,大概也是累了。

车子一直朝着市中心开,街边店铺逐渐多起来,有的小区门前挂了灯笼,烫了金的“欢度春节”在风里晃来荡去。衣兜里硬邦邦的,明诚悄悄摩挲了两下,他很多年没收过红包了,结果今年一下收了俩。

路面一个颠簸,明楼上身歪过来,头也轻轻地抵在明诚的肩上。

明诚身上一僵,车厢昏暗,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明楼浓黑的眉毛和耸立的鼻尖,继而他听见了明楼的呼吸,还有自己的心跳,混在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里,像首会使人耳鸣的交响乐。

车里太热了,明诚绷着脊背,没一会儿,身上就冒了汗。他梗着脖子去看街景,可窗户上还是不依不饶地映出他自己的脸。

灯笼一样。

明诚咽了口吐沫,嘴唇微微动了动,声音轻得恐怕只有他自己听得到。

“妈的。”

“妈的明楼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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